此岸是平原,一望无涯;彼岸是群山,连绵蜿蜒。此岸和彼岸之间,当然是一条河,从远方匆匆而来,在此绕一个大弯,然后挺直了腰身,径自远去。
连通此岸彼岸往来的,是两只小巧结实的木船,此岸一条,彼岸一条,横在了各自的岸边。长而细的竹篙插在船头,任岸上的来人自己取来撑船过河。
船主人是一个五十开外的高个汉子,面微微黑,两眼有神。只在河上特别忙的时候,船主人才会亲自撑船摆渡。还有,看着那些笨手笨脚的人,他也会掂起船篙,三下五下,把他们送到对岸。船钱是不会少的,但多少随意,船主看也不看,一律投进一只铁盒子里。而且,仅收硬币,只要听见铁盒子噹的一声,船主人就知道,客人已经付过钱了。不知道的人若给了纸票,纸票被陡起的河风吹落水里,船主人理也不理。
河的上游在几十里外的那片群山里,下游则流向同样是几十里外的一片大湖。天气好的时候,会不时看见有扯满帆的大船,从上游顺风顺水飘过来,船舱里满载着各种各样的山货;也会有个头颇大的机动船,从下游逆水而行,船上则是层层叠叠的水产。
船主人和这些南来北往的船只都很熟,常常在船撑到河中心时跟他们打打招呼;他们也会极大方地从船上拿起一些湖产或者山货来,用力甩到船主人的船头,然后彼此摇摇手,把船云一样飘向远处。
每到夕阳西下,行人渐少时,船主人就会顺着弯弯曲曲的河沿,拨开浅滩里长长的水草,把一溜溜竹制的虾笼下到水底。然后,你就可以看见,在船主人的小屋后的烟囱里,会有袅袅的炊烟升起,这一定是他在准备晚饭了。等到泊在此岸或者彼岸的船家燃亮点点渔火时,船主人就要准备收拾那些虾笼了。在灯火的映照下,那些晶亮鲜活的河虾一动不动,任你捕捉。这是一种品质绝对上乘的青虾,除留足自己享用外,第二天清晨,船主人就会把他们交给北上的货船,去山那边碰个好价钱。
与一般的荒津野渡不同,船主人在岸边的高处,筑了几间讲究的瓦房,院子不大,但打扫得清清净净。而且,更要命的是,船主人在院前院后栽满了好大一片桃树,这就让这条河的风景猛然改观。每年每年,三月的春风一起,仿佛是一夜之间,也许船主人还在睡梦里,就有一片粉红色的云,围住了他的住所。可是,如果你真的走近去看,却会发现那一树一树柔柔的桃枝上,才刚刚绽开细小的花蕾。一直到桃花落尽,花香烂漫的日子里,总是吸引着河中的行船者们注目观看。
桃花盛开的那几天,船主人的婆娘也会来到这里呆几天,帮船主人打理一下这一片天地。这时,河里和岸上的人又会说,老板娘比桃花还好看。可是,桃树的花期又总是太短,等到把船上的货卖尽返程,再一次路过时,美丽的桃花早已不见了踪影,想看也只好等到明年。
船主人婆娘的老家,在彼岸那一片群山里,多年来一直经营着很大一片石榴园。可是,船主人不愿去那里受拘束,还是喜欢这里的生活。只有老板娘经常过来,并顺手带来一些通红晶亮的石榴,让船主人扔给那些来来往往的行人。
后来,这里就真的成了大山里石榴的集散地。每到金秋季节,彼岸群山里的石榴,就会被源源不断地运到此岸来,然后再由河上南来北往的商船运走。或者,会有更加厚道的生意人,用湖产和一些山货以物换物,各取所需,再去更远的地方去销售。精明美丽的老板娘,也从彼岸的山里,来到了这里,和船主人一起打理着这些互通有无的生意了。
当然,更多的时候,是老板娘热情招揽着那些来来往往的客商,船主人的大部分时间,依旧是撑撑船,照看一下那些河岸的虾笼。 |